在一个年轻同事的婚礼上吃酒，我看见了我的老师，他正端着酒杯，向同桌们敬酒。我隔着酒席，不想上去给老师敬酒，因为我一敬酒，老师不但不推辞，还会反敬，老师的酒量我多少知道，那非醉不可。

老师还在村子里教书，如今40年教龄了。老师一生中就在村子里教书，从来没有离开过。有些同事说，他多可怜啊，那个窝半寸也没挪动一下。我是为老师挪“窝”出过力，那年，老师年终考核进入前20名，按照管理方案老师可以“挪窝”了，不光挪窝，还可以选择一个条件优越的中心校了。到了调配工作的关键时刻，老师却屙了软壳蛋，打了退堂鼓，他说，还是舍不得村里的小学校，老师再也不提挪窝的事了。再下来，老师过了55，我们也年龄到了不惑，朦胧中懂得了老师的想法。

老师一生中爱吃酒是出了名的，不管什么会餐、酒宴，老师照吃不误。老师的酒量也就那么七两五左右，但喝酒好像专门为别人喝的，他总是用自己的酒去敬别人。自家屋子里敬酒是理所当然的事，做客时也这么敬酒，是老师的一贯作风。别人呼呼大醉了，老师自己的酒量还没有到位，老师只要用五两的酒量就可以敬别人喝上九两多。老师这么敬酒就有客人不高兴了，非要老师也喝上同量的酒，你一杯我一杯，半丁点儿也不相让。老师在那桌这么相互敬酒了，我还好过去搅浑吗？隔桌，我看到老师也那么豪爽地一杯一杯地敬酒，一杯一杯地被敬。同事喜宴有几桌能喝酒的客人，真是给新人增添了不少喜气。

当我们几位提前离开回到家里，夜早已降临。半夜一个电话过来，那边说，你今天吃酒么？我说，到啊。那边说，你那老师也吃酒么？我说，也看见他在酒席上喝酒啊。那边说，就怪了，你那老师到现在还没有回来，然后是焦急的叹息。

我听出声音来了，那边是老师家里人，老师还没有回家。半夜里老师还没有回家，不是老师的一贯作风，他向来不在外面过夜。有时到我家来，我力劝他住上一个晚上明天再走，老师总是善意推辞，趁着月光，踏着夜色回到小村去。我几乎为老师担心，而老师总是平安地到家。因此，次数多了，我也用不着为老师担心。

老师不回家的原因我还没有知道，又一次开会我们相处了。老师是村小学的校长，他已经担任30多年了，几次想推脱，让年轻人来担任，可现今有几个年轻人爱揽那门子闲事？其实，村小学的学生越来越少了，教师也不断减员，老师已经是小村小学的光杆司令了。除了30多个学生，就他一个老师、校长、主任。如果需要外出开会，学生只好回家自习。

我还来不及问及老师上次吃酒后，为什么不按时回家，到了哪里过夜，看到老师又在给别人敬酒了，那热闹的场面，我怎好打断他们的热闹呢。等老师喝完酒也许已经半夜了，这次老师又没有回家，老师家里打电话问我怎么回事，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！

一次，遇到了老师的一个弟弟，他才说出老师越来越喜欢在朋友处相聚了。有酒必喝，喝酒必醉，醉酒必不肯轻易回家。老师与朋友谈论他们儿时的往事，津津乐道，一整夜地也说不完。“他喜欢怀旧了。”老师那个弟弟说。老师上有老母亲，下有儿女，从来孝敬长辈，爱惜子孙的老师，用酒来消愁解闷了。再过一年老师就自然退休，喜爱热闹，重情重义的老师，是想追溯年少时的快乐吗？或者是心中有话要告诉别人吗？老师，您真的老了，辛苦一辈子了，却还舍不得这个您站了一生的三尺讲台呢。